當我們討論憂鬱
總說那是藍色的
但為什麼沒有紅色的憂鬱
清透如夕陽乾淨的血
留遍整片天空
當我們討論憂鬱
總說那是一種心情
但為什麼沒有身體的憂鬱
渴望一個人而只能擁有她的背影
眼睛和雙手都知道不可以
於是感覺到自己的多餘
紅色的 身體的 憂鬱
犯起來彷彿一場命中注定的大病
不致死去 而難以痊癒
——葉青《下輩子更加決定》
憂鬱症發作的時候,最簡單的事情也變得難如登天。你大概很難想像,想像兩個完全分離的世界,一個在體外,可以看可以呼吸可以聽聞可以觸摸,所有具像的切實的真正存在的世界;一個在體內,像是意識,又像是一種想像,有時候你以為不是真的,你試圖說服自己不是真的,可偏偏幻境總令你感覺如此真實,真實到目眩。
每天早上,你打開所有感官去感知體外的世界。你知道世界如常,萬物依舊,所有東西都有各自的歸屬,誰也犯不著誰。你應該感到安心。可是你無法面對。你內在的世界處在一種崩解邊緣的緊張狀態,像撐開的弓弦般焦慮,再不能承受絲毫壓力。那種焦慮過分尖銳,足以切割神經。即使你保持著足夠的理智——你知道的,一個憂鬱症患者的理智——也宛如在瀑布上空徒步鋼索一樣,你知道怎麼做不會失手,但每踏出一步你都感覺自己瀕臨失誤。事實是,憂鬱症發作的時候,你完全無能承擔任何失誤。
每一次失誤,都像毀掉你自己一次。
你爬不起床,面對敞開的衣櫥腦袋一片空白(不是不知道穿甚麼好,而是你根本失去搭配衣服的能力),你開始避開人群(和人接觸是件可怕的事),站在路口等待紅燈不知怎地你居然覺得眼中的世界像一片薄脆的玻璃就要碎裂似的(你只能拔腿就逃),你再沒辦法正常交談(他們稱這為社交障礙?),而最常發生的事,莫過於常態性健忘丟三落四(忘記帶鑰匙被反鎖門外已經司空見慣了)。
凌駕這些之上最教你恐懼的是,無時無刻不能止息的痛楚。那痛彷彿融在血液裡,飄忽不定順著血管在你全身上下流來流去,有時淺近得像浮在表皮,有時卻深入骨髓血肉裡,難以碰觸,難以安撫,除了捱著,只能捱著。生不如死地捱著。
在經過整整兩個月的苦難之後我仍然想念你。
我想我並非無法消化傷害。我只是無法承受分離。任何一種分離。
而現在我知道了,所有的過度渴望都像落日餘暉一樣。你越想抓住一絲光芒,就越只能抓住一片黑暗。
愛與光與希望一樣,都深埋在潘朵拉的盒子底部。靜靜地躺臥,靜靜地閃爍。
那是不能真正握在手心擁有,卻能心存瞻仰的永恆。
以上 夏実でし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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